东岸曾和迷龙对话过的特务营长官也用望远镜在观察着我们的山头,他看起来是个营长,比阿译远为油滑但也和阿译一样无能的营长,他的阵地仍然一团糟糕,在把桥炸掉后就没做过任何战争准备他的大部分部下在望呆,看着刚过了索渡漫向禅达的溃兵难民,部分在往车上搬东西,战壕里竟然连重机枪位都空着,没几个人——我们在这边做什么看来与他们无干,他们只是随时做好逃逸的准备
和那帮得过且过,到死才想起棺材的家伙相比,我多少会想想一个时以后,所以没法像他们那样激荡胜利的豪情
看看江对岸就知道,我们又一次把自己变成了弃卒,这回我确定我们就要死了
我看我的身后,迷龙已经把豆饼抱到了郝兽医的伤员堆中,郝兽医在砸他的蠢脑袋不辣还没走,倒坐回了康丫身边,嘀嘀咕咕也不知道讲他哪门子的人生课
渡口奔命的人流仍未断绝,凭仗那系于独索之上的一叶孤筏,那个过程在我们这死守的人眼里看起来简直没了没完东岸的阵地在做好一切撤退准备后开始吃饭,我从望远镜里远远看着他们的食物,我很难控制住我的饥饿感
死啦死啦过来,有时我怀疑他脚底是不是真生了猫科动物的肉垫,被他拍得猛颤了一下我才发现他已经到我身边
“心虚什么?眼晶晶,不安好心你看出来什么?”
我说:“特务营连一兵一卒的增援都没有来过,他们是直属,我们就是帮来历不明,该死不死的野货,就更不会有增援”
死啦死啦只管抢了望远镜自己去看,“早晚会有的屁股上着了火的人,当然就要嫌救火的来得慢”
“他们本来可以挟东岸天险,守住咽喉,可早提前收拾好了细软,就这份斗志,炮响时咱们稳可以瞻仰到隔江的尊臀”
死啦死啦一边往对岸看一边说:“我现在瞻仰的还是他们的尊容,只是有点提心吊胆怕掉脑袋特务营这样的亲信也要怕掉脑袋,就是说怒江多半已经是上峰死令的最后防线我猜指挥部现在比东西两岸更像一锅粥,这是淘金的筛子,淘尽苟且混世的家伙,这时候敢站出来的是不怕掉脑袋又会打仗的好事,好事”
我瞪着他,我无法不这样瞠目结舌地瞪着他,“好事?这一千人要在这死光了哦,八百,为抢这死秃山已经死两百多了好事”
“是神山,南天门,神庙神树神石神江守神山,说秃山要遭天谴的,劈叉你”他居然有心给我模仿一个被雷击的声音
“可我们抢到的是秃山头硬胶土,火山石,没筑防工具,阿译就算吐血也啃不下去几寸,我们还是得在屎坑里放枪,到时候——”我以炮弹的飞行和爆炸声回击,“借您的话,活的在泥里,死的在天上,圆满”
他瞄了瞄我,“你很想插了翅膀飞去东岸?”
“我们能用的阵地只能是东岸啊!你那肚子坏水,从只想跑路的特务营手上抢阵地还不容易?在那边筑防你看见的,这些死了的日军连筑防工具都没带,一味快攻轻取,败进林子里就一枪不发是怕了我们吗?因为他们主力快来了,犯不上和秋蝉死拧啊!——照他们那疯人院的速度,子夜也就到了!”
“我一个人守不住东岸”
我气结,“……我们啊!你有一千人!”
“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我靠什么把你们这堆沙子拢在一起?望梅止渴画饼充饥,回家的空头许诺过了江,那一条道分成了几十上百条,大家有的是去处,一窝蜂,猢狲散,谁还理空头许诺?到了江那边,我怕要连个班也剩不下来听说你败战没少吃,不知道怎么打赢,总知道为什么屡战屡败吧?”
我知道但是不想接接茬儿,我看着江那边发呆
为什么总打败战,就我所感,打败我们是浑噩的生命从来没有任何事值得做什么,做什么也都无用,于是当危险来临,我们便只好一再开动逃跑的本能有时我也想逆着溃兵冲它个一了百了,算给自己个交代,但想只是想,有人为女人殉情,可我不认识谁为了想撒手掉命
死啦死啦在一边叫我:“喂喂魂呢?”
我岔开话题:“你喜欢这死秃山头,尤其这块阵地,它生得象个戏台子”
“我烦死这山了我没见过这么烂的阵地”
我说:“你喜欢你骗到手了一支军队-你要座戏台子,现在你有了,一眼掸到底,孤立无援可万众瞩目,你要在这表演拼光最后一个人,这叫壮士断腕,我们是腕,你是壮士,大智大勇,连因此得以巩固东岸防御的大人物也要击节赞赏,当你是砂里淘出来的金子,当然,砂子就沉了底,砂子死球在南天门了”
那家伙居然轻飘飘地听着,轻飘飘是说他的精神状态,他轻飘飘地拍打我,“你又愤什么